李文亮列传
李公文亮，武汉医者。国朝三六载，生辽西锦州。及长，入武大习医。业成，悬壶武昌。
己亥岁尾，鄂省疠作。其疾也，病毒入体，或温热，或咳嗽。状若昔年非典。公告同窗，警之。
然斯时天下州府，罕不以稳平自雄。故事，荒灾祸病，大而化之，齐民不得与闻。长吏觍颜：吾城无疾。言疾者必谣。
缇骑讯公，警之告之，训之诫之。言之未尽，付之案牍。期期以为天下问题，解决提问之人遂平焉。
然计数历朝，纸未能包火，人无力藏疾。越旬日，疫大作，病者众，方知公有扁鹊之明，咸谓之吹哨人也。
公习眼科，疫初，为患者诊目，竟染疾。不逾月，殁。享年三十又四。呜呼，公既殁也，哀哀父母，衣食何方？娇娇妻儿，托寄谁人？每念及此，悲不自禁。
噫，吾尝闻为众人抱薪者，不可使其冻毙于途。然则苍天悠悠，歼我良人，天亦病哉？天亦毒哉？向使武昌府少得明白之士，哀生众而怜之，闻公言而警之，宁有天下汹汹而武昌倒悬耶？诚如是，公将不死，无辜亦将不死。
然国朝之弊，首在吏治。陟罚臧否，仰给上峰。上峰属稳，则下走者粉饰以迎。火炽刀凌，犹胁肩巧笑：平安哉，盛世哉。乃知楚宫腰肢，宁是戏说；秦中鹿马，另具师承。
呜呼，公之死，非一人之死，抑非一室一户之死，…………。吾恐矫饰敷衍之域，嗣后耿直如公者兔狐生悲，三缄其口。若是，吾人祸不远矣。
聂子又记：文亮既殁，国人伤心痛肺，如丧手足。是夕也，余亦风露长立，夤夜难眠，披衣为公作传。传成，付诸平台。天明视之，则已司令司也。读者友朋，多有询之，盖欲一睹，然则余惟一哂。
后，民间喧腾，终至中枢遣员，察问是事。庚子三月，有旨下，谓训·戒之案，错矣，当为公反正。今日，又闻鄂省以公属烈士。公既死，国人怀之，于今稍堪慰藉耳。公生前尝言：健康社会，非止一音。可称的论。
